瑞記咖啡奶茶

平常的休假日，身穿橙色polo shirt，灰色吊腳褲，黑布鞋，從中環街巿擔天望地，步行去西港城，沿著電車路回地鐵。這一條是我固定的例休日散步路線，沒料到今天被截停了。

「警察，先生，身份證。」兩位高大的便衣警察在西港城的十字路口截停我，證件在我面前一晃，零點五秒吧。我取出身份證，一人「抄牌」，另一位透過對講機低聲向電台報告。

他們神情異常嚴肅，覺得我這身鄉下佬衣著，加上鬼鬼崇崇的神態十分可疑。同樣地，我也覺得他們可疑，這幾年香港警察的聲名不怎麼好，便衣警？三十年來首次遇到。

「先生準備去哪？」高個子警察問。

「剛剛在上環街巿下午茶。約了朋友在佐敦。」

「哦！」講到飲食，頓時和顏悅色。高個子警察說，「上環街市有檔樽仔奶茶很出名。有特色囉，但不算特別好喝。」

「我剛剛就是去瑞記。」

自從醫生警告戒絕冷飲以後，我只有去瑞記和金鳳會喝凍奶茶。兩家的凍奶茶均有一個共通點，不加冰，直接放入雪櫃。這意味着顧客控制的程度降低，少甜少冰、茶走無甜、多茶少奶⋯⋯凍奶茶端到桌上，已經是original，改不了。十年如是。

香港人對奶茶咖啡的執著程度，外人難以想像。每天早上喝的奶茶，必須是某餐廳某師傅沖泡。唯獨那杯的茶香回甘、濃稠幼滑，與有名無名無關，得奬隱世無關，甚至好不好喝也無關。要緊的是那杯奶茶original的味道，哪一天不喝上一杯，覺得一整天不對勁，老是欠缺了些甚麼的狀態，工作也無法好好地完成。

托莉亞去瑞記偏偏不喝奶茶，她會叫一大壺茶，一杯一杯地斟，喝足一朝。我遊說她一年多，帶我去瑞記看她喝茶奇景，她打死不要：「他們住我樓下，被他們知道我和男人去喝茶，告訴我爸，那一定把我煩死。」我提議了幾十個藉口，例如扮台灣同事讓day bar帶去，約一大夥人同往，跟她爸講我是基佬⋯⋯她堅拒。後來我發現再多理由都是藉口，真正理由是她起不了床。

瑞記只開平日，繁忙時間過後，上環街巿熟食中心人流少，冷氣強。我習慣一樽奶茶，一件西多，獨霸一桌，打開手機寫文章。最初用Page，近來愛用簡潔的Pear。儘量不上社交媒體，不回覆信息，不接電話。一坐兩三小時。老闆甚少管我，換作別的店家，早就出面叫我走，或故意隔個三五分鐘來抹桌子。

樽仔奶茶偏甜，總比不上現泡的好喝。老闆見我每次都「放暖」，桌上積着一小灘水才喝，問我何故。我說腸胃受不了冷飲，會立時肚痾。老闆關心說下一次點熱的嘛。我仍是點樽仔，無他，別的東西不想喝，就想喝這個。

瑞記最富價值的興許不是偶然成為名品的食物，而是那塊掛在牆壁一角的餐牌。上面碼著的數字，如今已不多見。小學數學科教過，廿年沒用，看不懂。這一塊餐牌夠資格放入博物館。有錢的話我也想收藏一塊。好多東西我們選擇收藏，選擇一而再，再而三光顧，不因為它獨一無二、天下無敵。習慣罷了，理由單純得很。能安心地習慣下去，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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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記咖啡奶茶
地址︰上環巿政大廈熟食中心2樓
時間︰一至六，0730-1700
電話︰2850 86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