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最後一天

 

 

隔離最後一天收到公司的消息，心情有點煩悶。我不在崗位期間老闆被「升遷」了。事源老闆是個拖延症比我還重的人，東西都拖一年才做，酷愛改變主義。因為她無法下最終決定，而我是執行人，順理成章又變了我的問題。

主要贊助商聖誕後換了個人，我猜是一個盡責的年輕人，審核時問的問題都很到位。比方說計劃A要做的刊物為甚麼橫跨了兩個財政年度都未完成呢，為甚麼影片的檔案名寫ver9.0但沒有文字描述呢。之類。審核了幾個月突然聽說老闆被升遷了，恰恰在我隔離期間。

半好半壞吧！只要不是我的責任就好。但⋯⋯很難不是。全部文件都是我簽名。我從小到大都是這個狀態，好事輪不到我，要負責任就找我。

最近卡樂C不斷地逼迫幫他約人訪。其實我不想約，他又要指定店家，又要指定人物，又要指定故事。我講過他不會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另一半原因是做了一年，我都知道他不會把書給我出。很可能又是把我校完的稿，拿去給其他出版社。

不過很厲害喔，才寫一年，台灣的出版社都找上門了。我寫了20年，都沒有出版社找我。

這才是一直厭世不已的原因。別人寫一寫，出幾張圖，就成功了。這些全部是我賴以維生的技能，卻沒有任何人願意花一分錢。

當然你也可以說，題材不對，題目不夠，SEO不好，文字不好，議題不好⋯⋯無數個理由。我接受的，但假如都是這些理由，那為甚麼免費就有人要？去年舊同事讀碩士班，沒時間寫報告文章。我拿了一份大學時的功課給他交作業，打狗與高雄的變遷文章。今年聽說被那位拿來做講義了。我呆了一下，怎麼又是這樣。

突然回想，距離上次出走8年過去了！這8年來除了重複找工作以外，都再也沒有出走。主要原因之一是我不知道去靠自己的能力有沒有辦法維生。一來對自己沒有自信，二來工作永遠都是背了黑鍋然後辭職。靠夭，兩噸重的乾隆文物航運公司不願寄去新加坡關我甚麼事？菲林廠倒閉又關我甚麼事？為甚麼會收到警告信？肥灰就只懂講，正常做了一年半不會這樣，一定是你做人不好，得罪人。

法師同事又只會說，證明你這一關沒pass。那要怎麼pass？學新技能pass不了。問題解決不了。是我個性有問題抑或命不好？既然pass不了那還為何要繼續這樣的人生？講兩句，又會說：

你反社會人格。難道是社會的錯嗎？根本是你不適應，遇到錯折就逃避。

那麼我要怎麼才不算逃避？重考AL讀醫嗎？教書嗎？一起去考公務員，我考三次都沒上。我教同事用word excel，她一次就上了。老闆指定公司做展覽，佈置時和場地負責人起衝突，警察經過差點出事。我拼命道歉才壓下。結果這次老闆還是要用這家。我一打電話去又被粗口問候。

早幾天賣二手書，20元一本。沒想到對方居然inbox用粗口罵我，你本書咁似二手書一定因為你睇過。蛤？甚麼？法師同事叫我別在意。不是呀，那20元對我來講很重要。今個月要交1980元稅。1980呢，好大一筆錢。我每個月省吃儉用，還要繳ABCD雜費。然後肥灰又打來罵了我一頓：「我交9萬蚊呀！兩個月糧！」

嗯。我抱怨就等於反社會人格障礙抑鬱不適應逃避不努力英文不好數學不好人際關係不好不懂賺錢⋯⋯

記得去澳洲之前也經歷了四年這樣的狀況。原來我辛辛苦苦讀完大學畢業，都不等於我努力過。一定要去教書啦，做公務員啦，申請公屋（還要成功），這些才叫努力。那時和厚仔關係OK，他就罵過我，常常說租貴，又唔見你住公屋。

新近被埋怨沒有保健員牌，房東開的老人院，人手不夠。有天他幫我修理洗手間壞掉的燈。大家講起這個，他忽然說：「可惜你無牌，如果唔係可以嚟老人院part time。都幾奇怪喎，點解你做老人服務會無牌。」正當我還未想到該怎麼回應，那邊肥灰又send了一個旅遊業救濟，3萬元隔離設施，他的對話是這樣：

「咁你依家無錢呀嘛！係咪先！辭咗你依家份工去做啦！仲唔快啲！」

然後我跟他說，我中了招，發燒ing。耳根清淨了14天。so good。

這幾天真的沒事做開始砌模型。開盒之後發現宣傳單張寫着2006年高達模型王大賽。啊，中學畢業後都沒有砌過模型了。砌完這一台之後，覺得好累，短期內都不會想砌了。又或者⋯⋯其實之後也不會砌？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可能有空還是想玩玩。

砌模型和玩遊戲都很好，目標明確，只要按着事情的進展行動就能獲得滿足感。比方說砌好了模型，看到它可以活動，感覺很開心。不過今次砌完，我覺得更開心是替它拍照，拍出好看的照片的滿足感和成功感更大。

中學時覺得這樣的日子就夠好了。早上看書，下午寫文章砌模型，晚上做點家事。生活能維持，日子能這樣子一輩子過下去吧。反正命也不會長。

這幾天過了之後，忽然心想，好廢啊！怎麼會這麼廢呀！有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呢？然後開始剪片，看看軟體上次打開的日期，居然是8個月前。去年說要練習的剪片呀！就跟那一年開始學排版一樣，忽然覺得難處不在軟件怎麼用，難處在我沒有概念，到底該怎麼設計整件事的流程和發展沒有概念。

寫文章大抵還可以，讀書數量夠多，也分析過。節奏、內容和鋪排，還算能掌握。但，其他呢？

想一想工作過來這10年，幾乎是每一年都學新技能，遇到一件新事情，好想搞清楚，就去找相應工作，去學習。我喜歡這樣子的喔，能見識到新事物，學到新東西。只不過煩惱也隨之而來，原來我這麼努力地學習的東西呀，沒有一件足以維持生活，令我可以糊口。結果最後最終每次我都是不聽話啦背黑鍋啦，最終收皮。

將來到底該怎樣活下去呢？怎麼只要是我做的，就沒有人感興趣呢？我好快就會老吧，眼睛看不清楚，行動不方便。到時又會埋怨吧，年輕時把時間都花在工作上面，賺不到甚麼錢，沒甚麼滿足感，日本沒去過，歐洲沒去過，加拿大沒去過。甚麼都沒做就這麼一天了，甚麼都做不來就終結一生了。

原來，這就是人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