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就走，別給自己那麼多藉口

肥灰說，他準備走了。老婆最近不斷掉頭髮，爸爸眼癌⋯⋯他在工作中不順利。他問，為甚麼香港會這樣。早幾年在澳洲，都沒這回事。工作後下班，其他都不用煩惱。反而回來香港四年，沒有開心過。

我苦笑，那些年你就是因為在香港不開心才去澳洲的啊！

過去一年，不斷有人跟我說，香港發生的事，令他們很生氣。公義呢？公平呢？香港不是這樣的，為甚麼會變成暴力橫行，文革不斷之地。

我傾聽。然而，心裡有好多話不敢講：

其實香港一直都是極權之地。只不過在過去一段長時間，遭受權力壓迫的人，不是你們，所以你們感受不到。

下面講的事情太個人。不求他人理解。如果其他人很容易理解，我大概會用其他方式書寫和發佈吧。

關於文革這件事，我由中學開始一直深切地體會。

同學

中二那年，下課時我罵了老師一聲痴線。那時不知道為甚麼這樣講，講完我也後悔了。被老師訓了一頓，也道歉了。小息離開課室門，一位同學追出來：「你明唔明呀？」我問：「吓？咩？唔明喎。」他說：「哦！你唔明呀！」轉身就跑回課室跟老師說，老師剛才罵我的話，子房不明白。我又被抓回去，再被老師訓了一頓。

兩年之後，中四，我和這位同學一起吃飯。本來我們早就不同班了，沒試過一起吃飯。但當時好像是開了一家新餐廳或甚麼的，總之坐在一桌，一起結帳。

結帳時，少了二十元。有一個人沒付錢。

我負責結帳，大家都走了，很擔心，也很焦慮。好不容易，向別桌的同學，借了二十元，結了帳。二十元。對我中學時是一筆大錢，我幫家裡買菜也是這個錢。

第二天，「明唔明同學」突然跑到我教室前，截住我，塞了我二十元。說，我跌了的錢。

這位同學前一陣子出現在電視上，大叫「天滅中共」。

我有一次去某農莊拍照。農莊主人發現我和他同一間中學，主人說他那邊辦得不錯，讓我們聯繫。我勉為其難聯繫上了，同學說：「哦，你係啊邊個個到？我知，佢L U教授。佢唸啲野太理想化，唔work。」

老師

升上中六之後，極權更加明顯。

進校門髮色稍為不純，有點偏色，可能游水有關。解釋沒有用，一定要寫家長信解釋。

後來學生發生霸凌事件，校方第二天一早，直接把學生開除，想要割蓆。事情後來上了蘋果，鬧大了，校長就擺出一副：即使不是我們學生，校方也代請律師。

這件事看在我眼中，我不服氣。與其他同學申訴。結果我們班整整兩年被打壓。副班主任被開除，正班主任患病。

升上中七，第一次作文叫我們寫自薦信。我們很矇，寫甚麼自薦信？我們英文本身就不好。信寫出來，老師劃滿了紅筆。我們也沒有在意。

一個月之後，才知道那封英文自薦信，是大學聯招用的。理科班從來都知道，理科班有升學講座我們沒有。理科班是下課後，升學輔導組老師，一個一個手把手改自薦信。

校長知道我們不服，佔奪了上課時間來「解釋」。認為升輔組的老師是：「人脈不夠廣。」不知道我們的需求。承諾我們文科班會得到和理科班相同待遇，下課後可以找老師幫忙改自薦信。

教員室一般學生不能進去。把教員室外的門鈴按爆了，老師都沒有出現。我們請風紀隊長進教員室，他說，老師在，但不出來。

工作

國泰的員工篤灰事件，香港一直都有發生。我朋友在一家外國公司工作，他有一回在FB上說了公司廁所空氣對流不好。隔了兩天就被開除。

理由是在公司散播負能量。

我自己前年也遭遇過，在某博物館打工，很高興，在IG連載自己的心情。有一回寫了一帖在某個展覽室很悶，不過能夠了解到全館的歷史。然後就被藉口辭退了。

館方其他找不到理由，因為我原則上沒有犯規。他們是用人手調配的原因。

我一些朋友說，大公司很忌諱這些，炒了是正常。為甚麼這麼儍，不把IG設私人。講了無數方法避免，或不講這些事情。

一位朋友之前參加表演，那是他私人的事務。表演單位出了海報，tag了他。他有幫一家社區學堂上課教表演，社區學堂的PR發現了，打電話跟他講，你不要被tag比較好。朋友怕麻煩，就設定了不讓任何人tag他。

自由社會？

看到這裡，大家還覺得香港一直以來都是自由社會嗎？人本來就自私，互相攻擊。

我有位朋友說要移民。大條道理。我心想，diu你講到香港有幾好，結果制度不如自己的意，就要走。

事實是他們從來都是制度的勝利者，忽視制度本來就不公平，從來沒想過要改善制度。好了，自己落入了，即將成為制度裡被不公平對待的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

走。

例子真是數之不盡。中度黃的martketing同事，日日叫警察做狗，卻是替深紅的企業打工。她知道，她也諷刺老闆熱愛大灣區。但她沒想過辭職，還是做得很投入。前線社工，保護過抗爭者，試題風波一出來，就說，我準備去投共了，與其讓他們改變我，不如我自己先改變。

我無數大陸來港的朋友都是這麼講的。

然後，那些參加活動的人，罷過工的人，怕被秋後算帳，移民。我決定了，下次面對面的時候，我會跟他說：diu你都未被算帳就話要走，跟你參加運動算咩？湊熱鬧？

我都幾肯定。當這一代抗爭者出獄，他們會發現，自己被整整幾個世代，被30歲到80歲的香港人，背叛。社會變得深紅。他們無處容身。

不知該如何掩飾我的怒氣。講出來大家又覺得我偏激漫罵沒道理。再講兩句就說我噁心，不受歡迎，邊沿，不理性，沒包容心。

好吧，我很糟糕。我全部都認了就是。反正前兩天才被一位剛結婚同事，當著幾十人面前說，我這個年紀還單身，好嘔心。

現在的香港才是我從小到大認識的香港。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單一，狹窄，只講錢，只講中環價值，口是心非，講一套做一套的，真實。

別告訴我：好多人都唔係咁，係你遇到啲人係咁。

係囉，係我唔好，我份人仆街所以遇到都係仆街。你岩，你一定岩，我錯曬。

坦白講，我唔diu 9你已經很禮貌。而且，我一臉無所謂的傾聽樣，還能聽到更多消息呢。又何必當面起衝突。

反正，你也不打算認真討論。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