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後現代生活(8)──家欣

暴雨,家欣沒帶傘,困在商場大門玻璃簷下,巴士等了二十分鐘,才擠得上。混身濕透,無法迴避其他乘客的雨傘,幸好穿了外套,不然制服酒樓那件薄薄的制服濕透了,可就尷尬死了。
一整天老是念着要回家,出了門,便下雨,狂風大雨的。昨晚才畫好阿怪的油畫,還沒乾,擱在鐵皮屋窗戶旁,早上出門,窗戶雖關了,卻怕風大雨大,吹開窗戶,又或屋頂漏水,滴到畫上。本來今日早班,早五晚四,那天殺的同事兒子生病,臨時告假,害她呆到七點才下班。
怗記着小房子和畫作安危,心緒不寧,做事多錯,經理青筋暴現。這個五十多歲的賤男人,別人摔破茶壺不管,老是挑她毛病,又愛和清潔大嬸打情罵俏,嘔心死了。這麼一想,下個月還是換一份新工作,當個收銀員好嗎?看起來比較閒。酒樓侍應都是阿嬸在做,又多新移民,嫁着個香港阿伯,每一個都慾求不滿。嗯,收銀員,就這麼辦。
咚咚咚咚,奔上九樓的天台屋,鐵皮搭建,月租三千,有電,有水,天台可用。算起收入和買顏料的錢,堪可負擔,搬進兩個月,除了晚上比較吵,其他麻煩,忍耐就好。工作將將就就,準時下班最重要︰「不然哪來時間畫畫呢?」
推開天台鐵門,沒上鎖,不知哪家哪戶晾曬的衣服,吸飽雨水,鋪了一地。雨還下着,房頂的鐵皮如髮亂飛。這個景象好哇,改天有空畫下來。門一開,窗戶豈止打開,整個不見了,脫飛哪兒去?窗邊擱着的阿怪攀山,雨打濕,水彩化掉,順勢流下,山,變了河。人是用油彩畫的,水化不開,竟似仙人踏水,回頭一望,意態甚高。
屋頂也果然漏水,何止漏呢?鐵皮大半被風掀起,雨直接打在床上,十來幅畫全洗了一遍。家欣呆望着給顏料染得七彩斑爛的床舖,跌坐在地,地也是濕的,半截裙卻濕無可濕。
十年,花了十年畫的畫,就這麼簡單地,沒了。她撿起剪刀,走到窗邊,朝阿怪登山圖,一剪。布帛纖維撕裂的聲音格外清脆動聽,先剪對角,再裁中,然後成片成片地,不規則地,碎了一地。
「這已經是我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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