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搞錯了甚麼

最近一個月，jupas填表高峰，不斷有學生問我填表策略。我很老實回答我不懂填表，只能告訴大家一些科系的分別。其中，有四個女同學不約而同填了六、七個護理系，把全港的學士副學士高級文憑的護理都選上了。我皺眉，問大熊到底哪一間較好，大熊說如果只為了有工作，任何一間都可以。我開始覺得有點問題，為了工作？就這麼簡單？頭三位問我的女同學，我對她們認識不深，不敢說甚麼，免得影響她們，容她們自行判斷。到了第四位，那是我中七補習班的學生，了解比較深……

孖鞭︰我選了七個護理，我們班上大部份女生都是這樣，我成績不是特別好，擔心考不上呀！
子房︰連你都想做護士？
孖鞭︰也不是特別想，只是目前薪水不錯，又好像說很需要護士。我想當個護士至少有份工。
子房︰我中五畢業那幾年，人人都說物流物流，結果真的有一堆人去唸物流。我之前工作的地方有一位唸物流的同事，工作三年，現在月薪七千人。
孖鞭︰甚麼？
子房︰如果你問我個人的意見，100人裡面有95個人去做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試想想，如果護理系總共有75個名額，有95個人選，最後就有20人落選。為甚麼不找一些少人選，成績要求又不是那麼高的科系？
孖鞭︰例如？
子房︰這個嘛，你的情況可能是藥理、化學，生物也可能吧。理科好像能報文科的，報個英文吧！這個要取決於你的興趣，還要問問你學校升輔組的老師近幾年的入學情況。
孖鞭︰可是這些找不到工作呀！就算找到薪水也不高。
子房︰(有點生氣)那到底你想要甚麼？一入職就過萬的高薪厚職嗎？
孖鞭︰我只知道有工作阿爸阿媽就不會哦我！
子房︰你是為了阿爸阿媽返工？還是為你自己？
孖鞭︰我不是大富之家，為了份工，有甚麼錯？
子房︰(嘆氣)為了工作，沒錯。為了錢，都沒錯。錯只錯在我覺得你16、7歲就為現實低頭，當你6、70歲既時候，你能抬得起頭嗎？
孖鞭︰(有點兇)不為這些可以為甚麼？
子房︰人生很長，你慢慢想吧。既然選了就別想太多，把考試好再說。

我感嘆不已，16、7歲正是花季，男生或許還好，女生呢，花樣年華好時節為甚麼腦子裡只想着如何向現實低頭？以前老師常說女孩子比較早熟，比較聽話、識唸，所以成績大部份比男生好。男生呢，比較反叛。可是站在個人的立場，無論如何我都反對這種觀點，那是應該懷抱着甚麼，即使迷茫也要有衝破的執念的年紀。
這是我的想法，經過這幾年磨折，我也明白他們的憂慮。在學校的經驗令我明白，私底下對一兩個想法相同的人表達這種思想，沒有大問題。可是以師長的身份，不能隨便亂說，因為現在的少年人自以為有想法，卻沒多少判斷力，很容易相信煽動性的語言……誰人少年不如此？所以我修飾了一下文字，在學生的facebook這麼說︰

她說JUPAS填了7個NURSING，發現班上好多女同學都是這樣，害怕落空，問我意見。
我問她報NURSING的原因，她說︰無呀，為份工咋，做護士人工都幾好呀。我有份工阿爸阿媽就唔會哦我。
我的人生經驗不算豐富，也不是說這種想法有錯。只是覺得16、7歲就為現實低頭，當你6、70歲回頭，發現這些年來你都低着頭做人，那時候你的頭抬得起來嗎？
每個人都會合理化自己的想法和行為。人生很漫長，可以慢慢想自己的未來。反對和讚成的聲音很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反而最難聽見。

寫完這段文字以後，晚上睡得很差，思前想後覺得自己搞錯了甚麼。一直覺得16、7歲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年紀，即將拿成人身份證的關口，會有一份特別的感覺，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也是基於類似的感應而起名吧！
難道就沒有人在我16、7歲時勸我屈服現實低頭做人嗎？有的。肥鼠經常勸我考好CE，將來可以︰「找一份空閒的工作，下班後有時間做自己的事。」親戚對我最大的期望就是考水電工牌。早近認識了早安姐，她說中五畢業，她就在想如何找一份好工。聽了之後，不由得反省我6、7歲在幹甚麼……三個字「發白夢」
Ruby最近常把轉工作掛在口邊，我問她想做甚麼，她沒想到。我說從興趣出發吧！她也沒甚麼興趣，還蠻喜歡彈琴。我就說那去哪一家琴行吧，之前看報紙有看到香港一家琴行缺接班人，傳了給她。她連珠炮發問我到底是造甚麼的，店員還是琴師。我答應，這種小店應該甚麼都要做吧！她立即很大反應，認定自己去那邊只能當店員︰「無得學造琴不如去商場做客服。」她倒是分得很清楚︰「興趣而已！這麼執着幹嘛！」她工作了五六年。
是不是由始至終我都搞錯了？人就應該在現實前低着頭，按着其他人的腳印，既卑且亢地走過去？一個人16、7歲的時候，就該想一想自己的興趣，這個世界有甚麼值得自己生存下去的地方，是錯誤的事情？抑或，這個城巿本來就是這樣，害怕突破、害怕創新、害怕否定。你不依我的去做就是否定我的生存價值，你否定了我，我們群起否定你。你害怕了就會靠攏了。然後社會愈來愈單一、聲音愈來愈單一、未來愈來愈單一。
以前我很愛強逼他人接受我的想法，當然我也知道他們是辯不過我最後唯唯諾諾置之不理。不過我到現在的立場都是這樣，也許正因為如此才不適合當老師吧！我沒辦法接受「怕阿爸阿媽哦」而找工作這個理由，有些話如果我不說，就沒有會跟她說。即使言論遭到群眾反對，不被接受，我還是得說。這是我自以為是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