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城故事,雙重模糊──《過春天》

悽迷夜燈映得貨倉一片橘紅,佩佩和阿豪零距離互綁iphone。彼此呼吸吞吐,少男少女含蓄地曖昧著。就有如香港和深圳兩座城巿,本來的關係就有如兄妹,明裡暗裡扶持挺拔,卻從不明言對方的名份與位置。

確實很想把《過春天》之中,對於雙城的故事和男女主人公的關係,作出明確的描述。可是這部電影雖然在寫人的關係,城巿的互動,只不過並沒有具體地展現,兩座城巿的特殊關係。鏡頭之下的城巿,輪廓模糊,顯得建基於跨城生活的主人公們,也是模糊不清。







事先表明,我喜歡這部電影。它擺脫了近十年青春電影的狗血濫情。電影的節奏,選題,角色,演員,表現出色。江美儀飾演的花姐,更挽救了一眾年輕演員的青澀。

然而,它既然選擇了讓一位懵懂的香港中學生成為水貨客,給她一個敏感的二奶女身份。我自然會期待導演會花一點點心力,勾勒出城巿與人們的生活狀態,讓香港中學生的生活為電影點睛。只可惜電影閉幕後,讓我感受到的是,導演對這些並不了解。

走水貨是邊城人民的日常


城巿總是勢利和不近人情。深圳,一個近廿年快速堀起的城巿,養大了城巿人的餵口;香港,作為深圳的先行者,她透過填塞深圳的胃囊來滿足自己無窮無盡的欲望。水貨客便是穿梭兩城之間的螞蟻。

螞蟻平凡而低賤,《過春天》居然把水貨客拍成特攻隊一樣的走私犯罪組織。導演試圖提升水貨客的層次、形象,增加走水貨的難度,令整件事變得不尋常,增加緊張感。

事實是走水貨,在兩城之間,是一件明目張膽,尋常上水居民的日常生活。針對走水貨的日常,《非常凡響》30秒就把《過春天》打趴了。




走水貨就是這麼普通的日常,《過春天》選擇性地忽略。它其實可以保留走iphone此一情節,另外加插幾十秒鏡頭,穿梭上水街頭,拍攝滿地水貨客的真實樣子。從而襯托花姐走私集團的特殊地位。

雙城的雙重模糊


反觀深圳亦是如此,觀影後我們對深圳的印象,和香港一樣模糊。導演平等地拍出兩個城巿,並不歌頌或貶損其一。優秀的視點。

然而,城巿地景的特殊,如何造就佩佩、阿豪,乃至於Jo的躁動。他們三人,何以期望出走,離開香港和深圳,或者在兩城之間突破,找到出口。因為對城巿描述過於薄弱,少年的動機亦顯得無力。

出走永遠是躁動青春永恆的源頭。青少年既不接受自己的樣子,也不甘心接受城巿的樣貌。那些製造城巿硬件和規矩的成年人,強硬地希望把年青人塑造成成年人眼中的理想模樣。賦予價值觀、訓練、改造。

青少年的反抗也是永恆的。他們尚未能清楚定義自己,又抗拒成年人的改造。權力地位和經濟條件被成年人掌握,反抗無效,出走似乎是唯一的突破口。

電影裡唯有阿豪展現這種鬱鬱不得志的情緒。他埋首大排檔煮麵,心裡面很想和這個不堪的自己,劃清界線。佩佩一方面藉著走水貨賺錢,一方面渴求阿豪、花姐的認同。

很可惜主角們的行動,沒有充分地展露這份青少年獨有的情緒。鏡頭、對白、演技,固然有影響。我猜最大的原因,是導演不甚理解香港中學生,不能具體勾勒出佩佩和Jo作為一個香港中學生的形象。

我出生到現在度過了十四年,已經十四年了。活了十四年,我周圍卻從沒發生過甚麼特別事情,甚至要連發生甚麼大事的徵兆都感覺不到。我的人生就是這麼糟糕。
——《交響詩篇 Eureka7》

《交響詩篇 Eureka7》的主人公在第一集已講出這段對白,雖然老土,但青春的氣息,就是如此。《踏血尋梅》的王佳梅脾性亦是類近,無論如何,事情總是不順眼,人生比一坨屎還要卑劣。

佩佩卻異常壓抑和沉默。她眼中的城巿很模糊,遙遠的日本缺乏非去不可的憧憬。她在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感情,也很模糊。她與好友阿Jo的感情,亦模糊不清。我們看不到《六月與安生》那種典型閨蜜情誼,抓不住她對自己身份的看法。

這些都和導演沒有拍出宏觀城巿氛圍有密切關係。佩佩到底在尋找甚麼?花姐代替母親的注視?阿豪愛情的轉移?追趕阿Jo的富貴榮華?兩個城巿的生與死,如何促使他們選擇壓抑或是張狂。一切動機不夠強烈,佩佩的態度冷漠,削減了青春原素。

冷處理有冷處理的好看。也不是一定要驚天動地,才叫青春。我只想在故事層面,指出可以強化的位置,令一些突兀劇情,如帶模型槍過關,動機更加合理。

電影把人物角色事情,置於看不清的境地,摸不到的距離。歲月沖淡一切之前,《過春天》已經讓青春變得晦暗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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