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真他媽的狗屎——《大象席地而坐》

這部電影很難給它打合格以上的分數,媒體宣傳它為一部礦世奇才臨死前的突破界限的壓抑的藝術電影,我卻更認為它是一套毛片。如果胡波能在不影響整體節奏的前提下,縮短到這小時左右,它可以成為一套合格的小城鎮生活電影,帶著青春的壓抑和社會意識。可惜,他沒有。因此我更希望胡波活著,看看他自己的不足,繼續他的電影夢。

電影開始於一個平凡的早晨,一片雪地的荒涼,一頭不知是否存在的大象。在這一天裡,老中青幼,生活在這城巿的幾代人,延續著昨天的無力感活到了今天,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逼使他們無法不出走。

于城,一個小城裡的地下社會的頭目,睡了兄弟老婆,兄弟跳樓自殺。
韋布,為朋友強出頭的學生,鬧出人命四處逃逸。
王金,被家遺棄的老人,失去了生命的依靠,漫無目的地尋找目的。
黃玲,單親家庭的女孩尋找父愛,卻反而失落了情感的依靠。

這些人物的設定在一般劇情片裡,得擔綱上一條主線劇情了。黃玲線的設定,就有點《嘉年華》的味道。導演把他們四人安放在同一個時空底下,各自發展,視覺交錯,到最後才滙聚起來一同踏上旅途。

劇情上可以發揮的空間,給導演扼殺了。可以激動,可以煽情,可以平淡,而導演的終結點卻往荒謬的方向發展。他不明言角色的行動和行為,所做成的因果關係,甚至不在乎情節發展是否合理。他目的只是要讓這四個角色身分各異的人們,呈現自己的精神狀態。一種極不穩定的,於崩潰邊沿的情緒狀態。

他的角色充滿缺憾,總想著出走與逃避。他強加在影像上的無解的象徵意義。透過各種緩慢的節緩,讓段子湊合在一起。舉個例子,韋布的球桿,交到了王金手上,王金明確表示這支球桿他沒用,可是一直握在手裡。把生命的遺棄物交給別人,而別人莫名奇妙比對方更加珍惜。韋布多次看見老人拿著他曾經的珍愛之物,可是沒流露出對物件的情懷與追思,簡直是陌生。我們可以把球桿解讀成任何象徵,愛情也好,生命也好。

象徵只是象徵,導演無意把象徵具體化,他甚至無意去說故事。他純粹地表達他個人的壓抑,用四個不同的人,不同的遭遇,表達他個人的想法:這世界真他媽的狗屎,我也是他媽的狗屎,為何不早點去死。

很難想像劇組在與胡波工作的時候,心裡面是否掙扎過要導演中止拍攝,或者作出甚麼樣的忠告與勸喻。我相信導演的情緒並不是一個人躲起來剪輯的時候才生起,而是早在電影拍攝之初,已經呈現不穩定的狀態。劇組的工作人員,應該體會到這一點。而他們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去完成這部電影呢?

這邊我並不想去批判,毫粹提出疑問。《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作者林奕含自殺,許多網友指責寶瓶文化總編輯朱亞君拒絕出版林奕含的小說。先別說編輯專業或甚麼的,稍為有點人生經驗的讀者,接到《房思琪》的初稿,大概都會意料到,假如真的出版了,作者很可能會了解自己的生命。

直覺嗎?也不然。每個人各自都有自己的生命火焰。天才總是過早地把這火焰燃燒殆盡,一旦他們認為在世的使命完成,他們會自行了斷。反而如果他們還沒有完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而這種情緒總是流露在作品之中,旁人不可能不察覺。雖然誰也說不準,出版與否,與他們生命的挽回與否,有沒有直接關係。畢竟一個人決心尋死,就算二十四小時緊盯監視,恐怕也阻止不了。只不過站在製作方的立場,一定會考慮到這一點。又或者回過頭來想,是否大家都知道必然會發生,寧願成全導演,陪著他賭一把呢。大家是否發現,即使參與其中,我們也只不過是胡波生命的旁觀者,多說無益,不如繼續旁觀。

電影是真的這麼拍。我們會發現四位主角活得特別孤獨,任何人都無法進入到他們的內心世界,參與他們的人生。就像情感線最豐富的于城作例子,他有喜歡的人,但觸碰不到愛。他有家庭,但沒有家人的愛。他有兄弟朋友,卻無朋友之義。他拿荒謬的邏輯去逗妹,渴望和她確認關係,可是到頭來他要的不是愛,他要的是解脫。

因此我們會看到大量情節是別人在主角們的耳邊怒吼,主角充耳不聞,轉頭就走。他們不會和親人交流意見,不會反駁,不會爭論觀點,自說自話地講兩句,立馬離開現場。旁人都是不可理喻的,旁人口中的主角群,全是廢渣垃圾。批評令他們更加壓抑,更加孤立,孤獨讓他們忘記如何表達情感,有口無言只可發洩。唯一可以交流的,是同樣自感身世孤零的人。于城原諒了韋布,韋布和王金交換了衣服。黃玲加入了隊伍。他們都是一個個體,化身為四個角色。表達的不外乎同一個重複的信息。

個人很難評價《大象席地而坐》是一部好電影,它與完美距離得太遠。影像之中,我看到了許多賈樟柯式的城巿人文地景,郭敬明式的無以名狀的青春壓抑,韓寒式的引人發笑的荒謬對白,以及大量大量的後腦杓。鏡頭視點告訴我們,導演怎麼樣看事情,帶動著角色互動,告訴我們他拍片子的動機。這部電影距離「好」,實在太遠,劇情的缺撼讓它得了許多奬項。也許是我無法解通解透這部戲的精華之處吧。可否讓導演先別太急著告別,好好多拍幾部片子,帶領觀眾體驗他腦海裡廣闊的世界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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