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甚麼過了十幾年我仍是每天看求職網頁

高中畢業後,我幾乎每天都在看求職網站。開始是每周一三五,摸熟了三大求職網的更新周期,早一次,晚一次,配合着google map,查看工作地點所在。十年前家裡沒有印表機,也沒有google導航。我把找到的路線,用手繪畫,謹慎地摺好。一個剛剛畢業的十幾歲的人,身懷一百元港幣,那時候對我來講很多了喔。每次面試前必定去吃一個熱香餅餐,然後蹲一下廁所。

十年後,無論去到台灣、澳洲、香港,這個習慣未變:看網頁找工作,google map地圖,面試前蹲廁所——因為緊張,所以蹲。

2018年經歷了漫長的職涯衝浪。我才驚覺自己過去這麼多年來,沒停止過找工作。



為甚麼一直找工作?覺得現在的工作不好。好想繼續做編輯,做創作。想做更多關於書有關的事情。可是,做到了,付出的代價卻比想像中高得多。為了做書,為了做編輯,我央求過同隊的同事配合,阻止上司作出有損書區的決定。為了做書,老闆叫我1月1日上大夜班,錯過了末班車,我央求拍檔從屯門出來,載我回去。有一次也同樣的情況,我只好一個人搭亡命小巴,從觀塘、出旺角、再回元朗,花了兩個半小時,第二天準備十點上班。而那夜忘命小巴行程之前一個小時。老闆暗示,你要在我公司工作下去,就得放下自我——那一刻,我雙膝着地,跪下了。

法師同事不明白我為甚麼執着於編務工作。我很清楚,我喜歡寫作,喜歡擬標題,喜歡排版,喜歡為相片調色,喜歡試不同的版型讀者有何反應⋯⋯這些製作,都令我很滿足。甚至申請個ISBN,我都高興個老半天。我對書的了解又多一點了,我對出版又多了一點了解了。

可是,我細心回顧我在這個行業所遭遇的痛苦,那不止是工作失敗的苦,更是人生的苦。承受這麼多苦之後,2018年,我想離開這個行業了。離開,圖書出版業。找一份簡單的工作,上班時上班,放假時放假。不投放這麼多理想和感情在其中。可是我知道身體裡還殘留着寫出好作品,擬好標題,然後大家讚好的情感。擺出一個好的陳列,圖書大賣的感覺。

然而,漸漸地這份滿足感敵不過失業的恐懼和空虛。我很在意自己的私人時間,很想放假,很想有安穩的心情,不想再被圖書業這種悲觀氣氛籠罩。每個人都說,做書是這樣的了。不去想辦法,不去改變,也不想做甚麼來令事情有點不一樣。最擅長的時就是縮減人力,縮減賣書的空間,任由同事們流動遷移。甚麼都不做每個月領點薪水過下去。如果是這樣,如果要這樣,何必繼續下去呢?

當我每次想重投回編輯行業之時,我總是在想,好呀,終於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為了我想做的事,我可以OT,我可以不放假,我可以不眠不休⋯⋯可是,每次面試被留難之後,冷靜下來想一想,噢,不了,我不能沒假放,我沒那麼大的覺悟。我想輕鬆過日子,錢剛好夠就好。我想要多一點私人時間去做喜歡的事,拍照、寫東西,這才是我的將來⋯⋯

每天看求職網源於自己覺得現在的處境不好。不好,就想找更好。這種想法很可能是不成熟的想法。因為永遠覺得別人好,別的工作好,就更沒法專注和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面。這是我需要學習的課題。我要找到自己擅長和喜歡的工作環境和職涯,埋頭下去,別再想逃跑,才是正經事。這是我該學習的東西,修練一生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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