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睡不著

還是睡不著。樓下很吵,心裡煩惱。

最近想寫一些新的篇章,帶不同的女孩上書局。帶點心夜食堂,帶點療癒效果。自然,這種療癒是建基在我的傷痛之上的,大家總是在我身上找點安慰,然後棄我於不顧,休息夠了,停留過了,就找另一塊陸地棲身。我只是沙漠裡的小水池,候鳥貪妄地飲,卻不知這塊池子也會乾歇。

是不是我遇到的人都是這樣呢。定或是我本身的性格和他們一樣所以導致這種 狀況呢?但明明我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呀,為甚麼大家都要這樣對我?原因是出在我的身上,只要我還是我,別人對我的看法和做法都不會有甚麼改變,所有原因都出於我,只要我不是我或我不存在,一切問題都不會發生。由一開始就不會發生。可是,我的問題,我成為我這個問題,一開始就存在着,那是伴隨我的存在而存在,只是不存在,頓入空無,仿佛,似乎一切也就都不存在了。

事實上我也試過不做我,這幾年上班,在大學時,一直扮演着其他人。我不是我了,情況有好轉嗎?沒有。當我是我時,誹議和批評從未減少,當我不是我,也沒得到過任何人的讚賞和鼓勵──他們覺得理所當然。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這樣,至少我是如此。

我不喜歡這樣,當大家需要安慰時,就來找我。當我需要安慰時,立即敬而遠之。我花了無數的夜晚傾聽別人的心事,到後來,可能只因為借了一條毛巾而洗的時候忘記放點滴露這件小事而音訊全無,老死不相往來──不,一旦她感情受挫,工作不順,就會找我。

去年一直在想,是否該和這個世界妥協呢?這半年不斷在做這樣的事情,試着順着工作的態度去做,就讓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把自己消融,在茫茫的人海裡。搞不好妥協了,能得到我渴望而久的東西。

可惜,努力了這些日子,竟然是如此。

十年過去,我不敢說比任何人都努力,但至少,我比許多我眼見的人都勤勞。大學,沒有和其他同學般下課便去泡妞聯誼,我打三份工,辛辛苦苦四年,熬了個學位。如今,我仍是七天沒有休假的工作。

發現很難告訴其他人,為甚麼我的工作總是七天七天地做,沒有休假,沒有休息。按道理這樣應該收入很多才是,而我,卻只是僅僅夠糊口而已。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寫了一篇文章。那是一篇情緒大爆發的成品。我喜歡那篇散文,但我不喜歡那時的自己,而我也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以前是苦的,也總有期盼,盼望苦過之後,累積到的智慧能令我的人生更美好,至少有些改善。卻是沒有,仍然是一個人,仍然沒人了解我,仍然很孤獨,很不安。

前幾天又和別人講起張愛玲的小團圓,講完幾天,到今天都未能釋懷。每一次提起張愛玲,她的孤獨和孤苦,都令我難過好幾天。不斷問,難不成一個人一定要活到這樣,才可以成就文名?

張愛玲一生沒過過甚麼好日子。唯一值得自豪的,只有她的文名。所以,我很討厭宋以朗,很討厭。他再繼續出版張愛玲的遺稿,只怕,張愛玲累積多年的文名又要給又要遭到誹議的了。

或許以前真的很年輕吧,總覺得文章能成就,過着張愛玲的日子,又有何不可?唉,十年過去,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孤身一人。瀟灑不來,也無從不瀟灑。唯有幻想有一天,有人拍下我孤身獨走的背影。

近讀王守仁,范仲淹。范仲淹,少年時開始讀,鍾愛不已。王守仁,反而是最近才開始比較認真地看他的生平。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物,卻有着相同抱負。每當我落入一片沉溺之中,我便會想一想寫下岳陽樓記時的范仲淹,獨立江頭,道出平生志向。

那個身影,也是孤獨的。深明天下之弊,又如何?革之,又如何?國士無雙,又可如何?在朝中,他一個人,孤單地和天下奮戰。到最後,一個人去士,流落江湖。甚麼功成名就,不過鏡花水月;甚麼十議天下,功過成敗,一朝了。

十幾年了,一直想寫一篇和范仲淹有關的故事。不知以我的能耐,能不能寫完。范仲淹可沒有一本像吳晗先生那樣作的大傳,我又沒有能力寫一本傳,參考資料也不夠。

不過還是一直在讀的,一直讀,正自己的念。最近在一家商業機構久了,思想也要變得很商人。商人的思維,容易令自己忘了為文的本質。欠缺商人的思維,又無法在世間生存。

好多人都跟我分享,創作者的孤獨。如何夜深人靜的時候寫稿,家族聚會時寫稿,為了寫稿遭女朋友拋棄──每個創作的人都很孤獨,因為必需忠於自己。

他們是想我有着這份覺悟去寫,不知道,他們的孤獨是建基於有之上。我的孤獨,是沒有的,連建基都沒有。

盜墓筆記到最後,讀到作者淌着熱淚寫的後記。二千萬字。他寫了二千萬字,才有盜墓筆記。有些話雖然老套,但真實得教人不敢斜視。一切都是真實。讀到這樣的文章,就不敢偷懶,一有靈感就坐在電腦前打字,一有靈感,就努力地工作。

除了文字之外,我還有甚麼?沒有,甚麼都沒有。那麼,還是寫吧。

這幾年出來工作,我以為擁有很多,實際上我那個年輕時的我一樣,依舊是一無所有的⋯⋯我這一生,只有文字,和我自己。

因為有愛,才會有恨。也許我並沒有像自己想像的那樣,那麼討厭這個世界。我是愛着這個世界的吧?只是世界給我的,除了遺恨,還是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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