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學苑?還是撐民族論──讀香港民族論

梁振英在施政報告發表當日,點名批評《香港民族論》,令全港書巿掀起一場小風暴──立即賣斷巿。賣斷巿分兩種,一方面獨立或無背景的書店,極速賣清光;另一方面中資背景的連鎖店立即下架。當日顧店,每隔五分鐘就有顧客問:「有無《香港民族論》呀?」訂書數字逼近一百,然而,是否能夠再到貨,我們都不抱期望。神奇地,一向拖拉的採購部門,第二天即進貨四箱,很可能是其他書店的退貨,同事笑言,可能是全港最後四箱,但這四箱貨,不足以應付客人訂購。簡直是逆傳銷的完美示範。

作為一個不盡責的店員,當然第一時間,找了一本來看,恨不得電聯學苑總編,簽個名拍個照再擺到網上高價放售──高價放售之前,先得把它讀一讀。



坦白講,雖然CY佔中時一直潛水,但我不覺得他有時間讀完這本書,假如他的意識形態偏激至此,他應該讀一段,罵一小時。以他又要體察龍顏、下審民情,自理家事、掃人家門口的雪的雜務量,時間上完全不夠。而書中許多篇章的論點和主張,其實也甚是客觀,沒有太多政治式和洗腦式口號,多半是針對13至14年一些社會議題,借題發揮,提供解決方案。觸動CY神經的,極可能是序二王俊杰的一句:

「只要中共不肯割捨利益,那麼港人永遠將與他們對立。」(〈序二〉,P.20)


即係,只要你阿媽唔係女人,你阿爸就唔會同佢離婚。要求一個政權放棄既得利益,除非政權忽然短路,自行解散,不然就是要革命。那麼?學苑主張革命嗎?不。他們的要求卑微得多,他們只不過重申:民族自決。甚麼是民族自決?粗俗點說:「你咪搞我啦,由得我自生自滅啦。」

我認為「香港人」並不能算是一個「民族」,相較「民族自決」,「村民自決」或許比較合適。剛抵台時,同學們介紹自己,均說是「宜蘭人」、「嘉義人」、「高雄人」,我覺得很奇怪,大家不都是「台灣人」嗎?後來才明白,他們是講「我來自台北」或「我住台北」的意思。一直覺得,香港人也是類似概念,香港人是一條村、一個城的名字,而香港人的認同,是「一個城巿的文化價值觀認同」。把香港抬升為一個民族,而以之與中華文族對立,實為不必。同樣,我也不認同共黨代表中華民族。然而,總有些人會神經很大條的說,制止其他人以「香港人」自居,正所謂壓力愈大,反抗愈大,你偏不讓我說,我的認同感反而更深。

「一個城」或「一條村」的概念是,和平的日子,作為城裡人,我們可以享有這個城和其他城巿不同的生活方式。例如我在廣東生活,吃蒸排骨;在北京生活,吃肉包子。一旦外敵入侵,妄想搶奪我所擁有的資源、強逼我改變生活方式,城裡人應武裝起來,共同對抗。近百年的中國史時常令人把這種對抗,演變成民族與民族,國與國之間的大規模戰爭,事實上,這種對抗,更多來自於自己人,本土和本土之間的矛盾。要是沒記錯,《我來自潮洲》好像就因為隔離村打主角們村裡水源的主意,而爆發衝突。

因此,我覺得整本《香港民族論》的觀點,應只屬於「村民自決」,但他們用了一個詞「民族」,惹來CY批評。對「民族」的看法,上文已經闡釋,關於書中主張的「自決」,我是舉腳讚成,因為從文中看來,那些似乎是成為一個城裡人應負的責任──不管你是久居或路過。

第一章《綜緩撤限爭議與本土政治共同體》,藉由終審法院裁決新移民居港七年才可申領宗緩違憲,作者梁繼平提出,應修改基本法,解決法律和情理間兩者的矛盾。這件事,我覺得是應該做,也藉得去做。既然不喜歡新移民在沒有勞動貢獻之前,便領取社會福利,我們做的,不應只是在茶記看着電視豎中指,而是想方法修定基本法。很多重大議題,香港人力不能及,這些小議題,值得爭取,當大家爭取小議題修定獲得一定經驗,再衝擊大議題,就能有經驗和法理上的依據。

然而,特區政府和中央,會允許香港人修定小議題法案嗎?不會。東江水都收不回,其他更別說了。你聰明,人家也不是白痴。這便是矛盾的根源:我想吃飯,你不給;我吃草,你又不給,硬要我吃屎,我反不反你?

要做反,先找一個合理的依據,其中一個,就是「香港已成為一民族」。李啟廸在《香港是否應有自決民族的權利?》,引用練乙錚文章,指出在學術上,香港人已經成為一個民族。學者的文章,邏輯必然完善,乍看確實是那麼一回事。有意思的是,接下來的文章,就是吳叡人撰寫的《The Lilliputian Dream :關於香港民族主義的思考筆記》,比較陳雲的「香港城邦論」和「香港民族論」。不由得不感嘆編者的苦心和高明,提醒讀者,這雖然是他們的主張,卻也不妨看看別人的意見。後續的篇章,從文化和歷史探討「香港民族論」起源,是編者認為「香港民族論」已經成立了,完整理論來著。

理論是完熟了,現實卻是殘酷。到底多少人願意接受和相信這種論說,繼而行動,而不是純粹因為自身利益受損而行動?民族主義是一種激烈的大眾認同和情感,香港人真有這份心思嗎?對此我表示懷疑,畢竟香港這個城巿的構成太複雜,不能一概而論。非舉城上下一致認同的理念,無法發動所有人。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便是,買《香港民族論》,讀了,批評CY,到底是出於對「民族論」的讚同,抑或純粹反對CY,支持言論自由?我買,因為我想看它寫了甚麼,令CY大動肝火。金援學苑,支持言論自由,也是有的。

領導人讀一本書,可掀起風潮。溫家寶讀馬可.奧勒留,奧巴馬讀《自由》,都是正面的。為何CY說書,竟成了負面形象,甚至有打擊言論自由的嫌疑?

樣衰囉。

無計。

個人對民族主義有保留,因不願看見發展成民粹主義。支持言論自由,撐學苑繼續自由編輯,也是其中之一。最後想多提一點,無論支持民族論、城邦論與否,無論香港人這個名詞對你而言是身份認同或是一張福利證,保護這個城巿,都是每個居民和過客必須要做的事。居民也好,過客也好,我們一同關在這個疫病肆弱的城裡,一天仍在城中,都無法免疫,不受感染。那麼,唯一的方法是,一起想辦法治好這個城巿的病。


PS:香港民族論貨源充足,炒唔起。炒書難過炒樓,有需要可以留言,九折代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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