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來愈不懂

一大早又起來聽goodbye & hello，蔡健雅好幾年前的專輯，經典。已經連續一星期這麼樣了，一大早就聽，聽到上班。上班再聽，聽到下班。即使音樂關掉，歌聲還是在腦海中迴響。我知道，我的人生又出了些問題，而這些問題，也源自我們的生活出問題。
生活出了問題，多麼曖昧的說法。
總而言之，有些東西想不通，僅以而已吧。
所以……小說暫時寫不下去，待我把這些問題一腦兒提出來再逐一化做故事情節，嗯，一種前期功夫。這麼寫下去，80後的現代生活可以寫到30篇以上，把班上的同學全部寫清光了！
這個禮拜開始《旅學台南》成電子書前，最後一遍審校，這一校之後，我想兩年之內不會再大校了，都校十次以上了。讀到幾年前自己的文章，心裡很不能調適。剛去台灣之時，完全是一頭受了傷的獸，在香港那麼多年，看過數之不盡的傷痛和飽受傷害，逃到了一個平和的國度，然後，花了好幾年，正當傷口快要痊癒，卻又忽地慘遭撕裂……然後在回港前的一刻總算痊癒了。
然而，痊癒了又如何？

大四的信太長，站在作者立場，那些才是最精彩的東西，關於一個身心俱疲的年輕人再次站起來的心靈歷程。可是作為讀者，那一長串的文字，全是毫無意義的囈語。
你又不是盧梭，寫這些幹嘛？
其中有一封準備刪掉的文章，裡面談的全是學長姐之間的感情狀況。把文字重新讀了一次，我忽然在想，這封信……在寫甚麼？
昨晚難得和阿pan吃飯，我們當了八年朋友，還是第一次單獨吃飯，呆上這麼長的時間。在潮豐打冷之後，他來了我的新居，大肆批評我搬來十天了，房間仍是混亂不堪。慢慢地，就開始講起他的感情生活……
又來了。我想。
他輕描淡寫帶出自從中學畢業，就沒有再拍過拖，談過戀愛。他是我朋友當中的一級男人，工作勤勞、上進、顧家、對人親切體貼、不煙不酒、人緣好，最誇張的是，聰明……遠比我聰明。然而自從中七那年的失敗經驗後，六年來他一直維持着，他喜歡的不喜歡他；喜歡他的他不喜歡……的感情狀態。
我問他，人家喜歡你不是挺好的嗎？為甚麼不試試看？
他說，他試過，但最後不行。他和她之間，沒有愛︰「就是那種想呵護她，保護她的感覺。」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說。但我忽然間想通了，這一句話，多半就是這幾年在我身邊往還的女生，心裡面真實的感受。
「各人感情狀態」裡面，紀錄了一個老鼠學姐和阿茂學長的故事。他們是同班同學，素來交好，但未至於發展感情那一種。大三那年，有一天，一個很喜歡阿茂學長的女同學，向他告白了。阿茂學長最初覺得OK，他們兩個約會，就在當晚，阿茂學長不知挑起了哪條根，突然覺得他不喜歡這位同學，他喜歡的是老鼠學姐。第二天，他立即，立即喔！毫不猶豫喔！跟那位女同學說對不起，然後，向老鼠學姐告白。
二十四小時內，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往後的發展，賣個關子。
我望着阿pan平靜和好像不在乎的臉，本來想說︰「你那些愛護呀呵護呀等等心情，那個人都不在你身邊，你的心情和行為根本沒有實際的投射對象，全屬你內心的幻想杏妄想而已。」我想說，但沒有說……我又何苦破壞別人心中的信仰呢？
他走了之後，我忽然在想，是不是我太專注於學習如何相處，卻忘記了愛的感覺……是這樣嗎？
那封信最後最後，我寫着當時自己的想法。相信自己理想、相信努力的方向、相信把一切清至最簡單、最自然，渴望的未來就會順利來臨……沒想到，只是說說而已。
然後呢？
然後我真的做到了！從一個脾氣暴躁、鬱憤、封閉的作者人格，過渡至平和、溫順，甚至每個人看到我都說我人緣好呀、待人好呀……可是，變成人人口中的好好先生之後，個人魅力也好、自信也好、信念也好，竟也丟失了。
我寫第一部小說的主角，是個異常平靜的人，我讓他經歷了很多事情，最初想法是，把他塑造成一個郭靖那樣的大俠。可是那部書寫到一半之後，男主角非但沒有計劃中的俠義心腸，反而變得像老莊那樣，無論任何人死在他面前，他都可以八風不動地，過他的日子，做他那些沒甚麼了不起的事情。很多人找他，抱怨這個，抱怨那個，期望他站出來，主持公道。他也沒說甚麼。當時我正值憤怒時期，對身邊所有事都看不順眼，總希望自己變成超人或者有個大俠出來打救。因此，筆下主角變成這個模樣，我心裡面豈止非常驚訝，有點不知怎麼寫下去的感覺。但最後還是寫完了，就在十年前差不多這個時候。走筆至此，赫然發現，自己和他愈來愈相似，那種相似的程度……而他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也恰恰是我現在這個年紀……
阿pan比我大一年，在學校工作第四年了！每晚都七八點才離開，最晚十點也試過。這麼做下去，他也不知道為了甚麼。工作上的滿足感遠遠趕不上疲倦和失落，面前還有無數學位等着他進修，數不清的相同日子，唯一值得安慰的興許是薪水吧。我猜。
當他展現一幅幅他曾經的愛慕對象的照片，我在他臉上，看不出絲毫悲傷和失落，一副事不關己似的口吻，故作灑脫嗎還是已成過去的不再留戀？他指着我堆得滿房間都是的書，說︰「你太多書啦，扔掉一些啦！都沒位置坐了！」
我說，不行，這些全是我一路走來的證明。我和你不一樣，我連回憶和感情，都已經，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