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與人品

莫言獲諾貝爾文學奬,我當時第一個反應是︰「諾奬的評委果然是高人,他們的想法都超乎庸人所想。」好像不爆冷就不是人似的。上網查看新聞,大抵上與過去一般,評價兩極,支持的很支持,反對的很反對,以下是收集到的幾個我喜歡的作家和名人的意見︰
苏童:“莫言的这次获奖,当然是中国作家的成功,也更是文学、文本以及他个人文学特质的成功。诺贝尔奖的评委都是专家,以前总有人说“诺贝尔文学奖”带有政治性,我看未必是这样,这次莫言就是以他纯文学性的作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许纪霖:作家是否配得诺奖,除了作品要看其是否对文学真诚。莫言零九年在法拉克福演讲中再三声称优秀的文学作品应超越党派、超越政治,三年后却加入抄写《讲话》行列,而《讲话》的精神核心就是政治标准第一…莫言却连恪守一己之文学信念都不及格,遑论别的!
唯色:莫言获奖后说,这是一个可以自由言说的时代。我只能说,诺贝尔在中国大转型的时刻,颁给这样一个毫无操守的人,这说明整个诺贝尔在参与一个混账的中国。在中国,任何人此前都没有获得过的宣传,莫言都得到过了,整个世界都是睁眼瞎,大家会为此埋单。
冉云飞:莫言获奖可以表扬,但请你给所有中国获诺奖者同样的待遇。如果不能做到,请你们那些支持莫言的人,想一想这里面是什么问题?这并不需要莫言及其支持者负担什么责任。你如果能做到像喜欢莫言一样,为他们公开写文章,我就敬佩你,并且觉得你对莫言所有的辩护都能从逻辑上自圆其说。

支持的言論請上央視、新浪新聞……等等等等

簡單總結所謂兩極評論,也不過一句話︰「莫言的文學水平和作品質量無容置疑,但他這個人有問題,支持共產黨極權,打壓自由創作。」
中學課本有一篇白先勇的《驀然回首》,大部份同學都笑問老師︰「白先勇是不是『基佬』?如果是『基佬』,我們不讀他的文章。」學校是天主教,老師也是教徒,強烈反對同性戀,老師淡然說︰「我們讀他的文章,不是評論他的為人。」平息爭論。
到了大學,國文課本又有一篇白先勇的《樹猶如此》。那位中文系的女助理教授上課時,卻笑淫淫的說︰「這篇文章感情之深呀,實在不似是普通朋友的悼文,大家都知道他是同性戀。」云云。
許多作家,藝術家,偉人的生平不比他們的小說平淡,最為人咎病的,不外乎感情不忠和政治意識。感情還好,只要文章寫得好,好像金庸和海明威具名的伴侶有四位,大家會覺得他們感情豐富、才子風流,不太在意。可是政治意識,上升到國家、民族層面,人們就不會這麼容易放過他。
莫言,現今「紅」派作家的經典,紅,指的是共產黨。早在民國時代,共產黨已經組織作家為他們服務,丁玲、魯迅等都是有名的左派作家。可是莫言和他們不一樣,丁玲魯迅總的也是為人民發聲,看見共產黨不公義的行為,他們還是撰文批評。莫言呢?2009年到法蘭克福書展拉隊離場,又抄寫毛澤東的延安講話。
港台作家全部都是自生自滅的,自己寫作,賺自己的稿費,政府不會干預,更不會隨便補助。然而中國作協轄下的作家,是有薪酬的,還不少,即使沒甚麼好作品,也能夠領薪,莫言是副主席,他領了多少,大家心知。
莫言的「根正苗紅」變成他批評的來源,無獨有偶這些批評均不是針對作品而是針對人。姑勿論他的行為是否被逼,又或他的確相信共產黨,但他的確與黨同一陣線。理想上作家應該不理世事,不干涉政治,永遠站在弱勢一方,為他們發聲,針對這一點評論,莫言確實沒有資格獲奬,諾奬的評委甚至有巴結中國之嫌。
「不為五斗米折腰」、「不干涉政治」是中國作家沉重的包袱,最近我也很驚訝,為何喬靖夫、黃洋達、林夕等作家如此高調地表達他們的政治立場,甚至參與其中?他們又不是文化評論者如龍應台之流,他們本着甚麼心態呢?難道不怕批評?
政治包袱在西方作家之中比較輕,不然奧威爾的《動物農莊》、《1984》是怎麼寫出來的呢?很多文學奬也出現︰「他的作品飽含政治隱喻。」之類的評語。現實上作家和政治也密不可分,等同政治和社會密不可分,這些本來就是生活的一部份,杜甫的詩如果不談社會民生,又怎能悲天憫人?
莫言當然用︰「很多批評我的人,都沒有看過我的書。」來反擊,但是無論如何,論人不論文,或者論文不論人,都是偏頗不可取。閻連科的書在大陸不能再出版以後,就講這麼一句話︰「五四時有多少作家,我們現在讀的只是一兩位。(我的書)等到一兩百年以後,才知道,現在一切都太早。」這就是文學家的目光,也可能是村上春樹不怎麼看重諾奬的原因。
奬項對於初出道的作者非常重要,適當的鼓勵,出版和受讚賞的機會,能激發作者繼續努力寫作,同時也是某種篩選機制。只不過寫到某一個程度,奬項已經不是最重要,你看莫言面對鏡頭時多麼鬆容自在。
接受訪問時,莫言「突然正義」,希望劉曉波獲得自由。是不是中央鬆手讓他在內地以外的地方,抽一抽水,換一點掌聲,不得而之。他的作品如何,日後自有公論。唯一能肯定的是,莫言是第一位獲諾奬以後還是中國人的中國人,這是他「人品」換取的「光輝」,並不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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