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HK

結尾之後與卡樂C去了轉棚仔。棚仔是我關心了幾年的議題,一個小小的地方,持續地抗爭。棚仔抗爭之始也是開啟香港十年民間抗爭的重點案例。

好些抗爭,例如皇后碼頭,例如新界東北,一陣風風火火過後,建築沒了,人地走了,案子就結束了。棚仔卻是始終如一,堅持不懈地伸張自己立場。

然而看著卡樂C斜躺著的傭懶的身形,他好像不感興趣。

半年來隨著卡樂C跑老店跑廢墟,我實在不敢說,其實我對懷舊議題不感興趣。

一來是,從來對小店都缺一點感覺,畢竟我從小到大幫襯小店,買文具買菜,他們的態度都很差,愛理不理。去到台灣讀書一比較,更強烈地覺得,這些店倒一倒也無所謂。

二來是,大家把消失的香港的感情,放了在結束的小店。覺得昔日繁榮穩定的香港,隨著這些老店消亡而終結。

三來是,太多人做老店。

卡樂C常說,日本也有很多老店,卻是簇新的,不及香港「有味道」。

我淡然說:因為老闆們懶得整理,新一代也不願接手。

這裡是一個很長很長的議題,關於傳承、變老、消失,是很漫長的話題。老店風潮,還能夠有巿場價值,大約三年。

我也不是完全不喜歡拍老店和採訪老店。不過我喜歡是老店與新生活有點連結。舉個例子,最近一直想造訪一間gameboy復修店,他們把舊手提遊戲機,換上高清LCD莹幕。

比較感興趣這類題材,舊事物重新出發。如今這種造訪老店的方式,總覺得在幫他們寫墓誌銘。

當然,事情還是會繼續做。不是因為我喜歡寫墓誌銘,而是因為,欣賞著卡樂C的魄力。

坦白講,好多廢墟,好多人訪,其實我問一句,對方不願意,我就會立即走了。覺得進不了去,又會立即走了。

卡樂C會堅持找路進去,多講幾句,央求老闆給他拍照。後來想想,其實是因為他很重視,很想做到這件事,因而比我用力得多。

我欠缺這份魄力,必定要做到的決心。

關於文字和採訪我喜歡用一種漫長的陪伴的方式。每年定時回去一趟。但因為我是個極端內向的人,又不懂與人建立關係,有時候不知該如何持久地觀察對象。因而時常文章的角色來自身邊的朋友。

卡樂C問我版權轉載等事項。他很厲害,經濟IG不到半年,沒有賣廣告,追蹤人數經已過萬。好多媒體聯絡他採訪轉載取稿出版。他想自己做,一手一腳。我也是有轉載,只不過都是免費,message我就好。

他說:花了時間去寫喎!

反正放在自己的blog也只有二三十人看,放在別人的網站有一萬人看,又有甚麼所謂。

我的執著只在於文字要寫出自己的要求和水平。寫得開心就好。讀書時,常常覺得將來要以此來討飯吃,人大了發覺自己沒這份機緣,也就算了。人人都想寫,難道人人都可以靠文字搵食?這中間太多因素。我都幾乎放棄了,讓人知道我在寫。有時甚至是,不聞不問的苦,更甚於被擺上枱面議論的苦。反正,我就不配其他人關注吧,不配其他人理會,不配其他人赴約。寫得開心最重要。人生已經有太多不如意,如果連文字都不能隨心,那還有甚麼可以安頓?

說穿了是我看不慣這個世間的種種,與其他人一樣,我也只是想著,假如世界只滿足我一個就好了。之類的。以及,我也不喜歡差異,每個人對每個人的差別和差異,種種特權與區隔。

這些情況在香港尤其嚴重。特權是每個地方都免不了的事情,有次讀一篇文章,在講某位台籍特派員在上海工作,每天下午三點才回公司,惹來同事不滿。老闆向同事解釋,假如他能夠帶來特派員的產值,同事也可擁有特權。文章的結尾鼓勵大家奮發向上,獲取特權。

這一年在街上工作,加上搬了去錦田,對於守法和特權的心情是更加深刻。

簡單一個例子,新居門口是巴士站,常有巴士和Van仔高速駛過。偏偏巴士站無時無刻都停了相當多的車輛,不單是私家車,大貨櫃車,泥頭車,也是常有。等巴士時,根本看不到路上情況。要半個身突出車與車之間,探看巴士是否到達,錯過了要再等二十分鐘。

然而,非常多Van仔在大路上,以時速50至60駛過,突然冒出,一個剎掣不及,超級危險。

我是好幾次想比車撞,但都沒撞成。

香港人其實不怎麼守法,規矩是死人是生。這是我們引以為傲的「靈活」。再來就是無視,規矩在,無視它,或毀滅證據。這些事情比想像中容易。到最後,又是特權話事,誰大誰惡誰正確。

大家守法,因為不甘受罰。

香港人是不怕受罰的,受罰反正也只是錢而已,香港從來不缺錢。而是不甘心:我只不過停在這裡一會兒,你為甚麼要罰我錢!我只不過尖隊而已,你為甚麼罵我?我要投訴你!!

大聲就有用,以為。

外國人也守法,更守規矩。那些年我們在澳洲沒有人排隊,買東西吃,他們會認住前面和後面的顧客,安靜地停,從來不尖隊,不爭先不恐後。

我當時看了,真心佩服。才明白為何香港人至今仍然要排隊,因為大家都不信任大家,總之就先到先得,如果排隊不能維持先後順序,就隨隨便便得過且過上了。

例如我們等巴士的時候,一旦巴士埋站的位置,停了一輛車,巴士無法準確到隊伍龍頭停定。只要一埋站,後到的人,就不會理會誰先誰後,總之先登上再說。

當然這種情況通常現在只有五六人等候的非繁忙時間。也許可是說是例外。然而,見微知著,重點是在於人們內心但求方便的自私心態。

同事最近懷孕,輕輕抱怨,明明個肚大到咁,搭車都仲有人同我爭位坐。

兩三年前和圓周在石硤尾下車,怎麼喊都沒有人讓路落車,我diu了一聲,硬擠出去。圓周說,香港人幾時變成咁。

我一楞,吓,不嬲都係咁。

有一次卡樂C問我甚麼情況下會離開HK。我們都看了LOK Cheung的影片,言詞真誠,不是虛偽地說要打國際線,所以走。我說,其實老早想離開了,而且不止一次,走了兩次,都沒走成。

其中很大部份原因是香港人講一套做一套。從小到大我都是個守規矩的小孩,因為我一直覺得大人定出的規矩,一定有他們的道理,一定經過深思熟累。所以,基本上大學之前我都沒有遲過到,因為大人說,做人一定要準時。

上到中學漸漸發現,原來規矩可以不守,不守規矩的人往往更被老師記得。那時的感受還沒有太深刻,畢竟學校成績和老師喜不喜歡你,沒有太大關係,只要成績過得去就可以了。而且我成績也不算差。

大學則是震撼教育,當時太多特事特辦,會覺得這就是東方,非西方管治的結果。直到畢業出來工作,發覺香港都是一鳩樣。因而這兩年我常說,現在混亂不堪,法治不顯的香港,才是我熟悉的香港。香港人也還是香港人,大難臨頭各自飛。

對於我來講香港唯一的優點是,我不需要依賴其他人找工作,因為我有身份證。去到其他地方,分分鐘老闆拿著你的生殺大權,你不能辭工,也不能不聽從他,因為工作簽證在他手上。一旦你和他有磨擦,很可能幾年努力就此白廢。

大三下學期和大四上學期就遭遇了這種情況,只要一個地方有差錯,那幾年的日子就白過了。那些年的痛苦回憶還烙在我裡面,也導致了幾次決定錯誤。所以我這幾年才嚷著要做自己的事,幾辛苦都要養起自己。

肥灰最近也煩惱這件事。在香港你還可以過中產日子,到了其他地方,你甚麼都不是。我一直都想要把這些寫進影評裡面,無奈分身乏術。最近情緒比較安穩,文字生產量就低了好多。此外,打機時間打多了,看書時間少了,也是一種。看書會刺激大腦,打機會放鬆因為不太用腦。

嘮嘮叨叨寫了許多,卻也未能寫盡心中說話。為甚麼會有這麼多廢話呢?有時候會覺得卡樂C其實不需要我,不需要我幫他拉線採訪,他一個人就能完成。不需要我出版策劃,他一個人就可以完成。反正我甚麼都不是,只是一個奉行門外漢哲學的閒人,閒寫,閒聊,閒角。

這樣挺好。將來是開著車,看看風景,寫寫文章,讀讀書,就覺得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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