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憑野獸的直覺勇往直前,只好像凡人般迂迴沉鬱

新垣結衣和松田龍平2018年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網上評價不佳,收視平平,沒有牽起《逃避可恥但有用》(逃恥)的追劇風潮。新垣結衣主演的日劇,大部份我都看過,恰好由野木亞紀子編劇的,也看過了。《野獸》的風潮之所以不及《逃恥》,我認為與前者缺少純愛FF,有很大關係。從前野木亞紀子的劇集,總帶點純愛元素,帥氣但內向的男主角,靈氣滿溢鬼主意甚多的女主角,上演一幕滲雜著社會現況的「不普通」的愛情。例如《逃恥》的男女主角設定,就相當地經典。一個草食系IT郭靖,配上高學歷黃蓉。配角同樣上演著比較走遍鋒的感情線,忘年戀等等。畫面處理也是日系的粉色和光明的。

相反《野獸》演活都巿人壓抑的感情生活,主角總是吞吞吐吐,配角蠢到了家。不曉得這幫人在搞甚麼,主線模糊。看不出明確要突破的難關,總是在感情的關頭繞來繞去,進兩步退一步。刻意和進展緩慢的主線,輕易消失的配角,令到觀眾很迷惑。然而這種寫法和拍攝手法,尤其是上床的處理,部份村上春樹的《人造衛星情人》,異曲同工。好吧,希望大結局前能把這篇文章寫完,帶著期待心情,收看大結局。

塔克拉馬干——我就是不想遇到這種事才把鬧巿的店遷到這兒


《野獸》主要場景,塔克拉馬干小酒店,借鍳深夜食堂。酒保加店主塔克拉馬干本人,是個行行企企,有點娘娘腔的角色。他主要的工作是推薦每天TOP 5 啤酒。我不懂酒,但我覺得以日本人編劇的細膩,那些酒背後的含意,一定和劇情相關。

劇集裡,主角們待在酒館的時間,比在家裡還長。這就和《逃恥》很不一樣,《逃恥》其一主旨,是僱主和僱員共同營造「愛巢」,用非傳統的方式組織家庭。《野獸》則從頭到第八集,均沒有明確顯示深海晶和根元恒星會陷入熱戀。甚至他們上床後,兩個都靜悄悄地離開,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並沒有留下來,一同組織生活。

都巿人下班後為甚麼留連酒館?細想之下,《野獸》的角色大部份獨居,深海、恒星,勉強共居著的花井京谷,他和他的前度女友並非處於理想中的共居狀態。不似得《逃恥》,觀眾們誰不期待,一打開門,新垣結衣穿著家居服,煮好了精緻晚餐,帶著天使般的笑容,等著觀眾們回家。 《野獸》呢?家裡空空洞洞的,冷冷清清,倒不如在酒館流連,聽聽別人閒聊,吸一點人氣。


深海晶——天使笑容忍含的無奈


「我之前就這麼覺得了。雖然笑得很美,但你不覺得很假嗎?那麼完美的笑容最後就讓人覺得有點噁心了。」新垣結衣的招牌笑容,十年來累積了無數粉絲。我相信稱她的笑容為日本第一也不為過,她的笑容能融化冰雪和人心。然而《野獸》第一話,開場不久,編劇野木亞紀子就借根元恒星之口,摧毀新垣結衣的笑容。這句對白給觀眾強烈的心理暗示,此後深海晶在笑的時候,我心裡均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是不得已才堆砌出業務式的笑容吧。這些笑容不是真心的吧。」

網上批評編劇偷工減料,身為女主角,深海晶的背景,只有她在聚餐上含混地帶過自己母親欠債,其餘一概不提。這分明是最明確的背景描述,怎麼說成了編劇力不足?我們把深海晶的行動連結起來。她工作過兩家公司,工作能力獲得肯定。相反公司裡的隊友,能力值超低。社會上不是每個人的能力值都相同的,而深海晶和隊友的分別在於,她是有意識地令自己變得能幹,變得萬事通,變得厲害。她沒有條件偷懶,沒有條件不服從老闆,沒有條件不笑,因為她背後沒有支撐,沒有後台。

男朋友花井京谷「窩藏」前度,她忍住四年。不正常吧,無論花井和深海,都不正常吧。深海忍讓到一個地步,在花井的同事面見,替花井圓謊。這真的是正常男女關係嗎?深海心底裡面,會不會在害怕著,或者期待著有一天和花井結婚,自己就有房子可住,有男人可依靠。他們之間有感情,未必是熱戀和愛情,更多是深海晶在計較。記得深海晶說過,她想要愛情。一個有固定男朋友的女性說出這樣的話,十分矛盾,相當費解。

直到第九集,受不住上司壓榨的深海晶終於爆發。老闆直指,要是不爽你就辭職,你不是不可取代的,公司裡每個人都知道只要老闆一天還在,公司就不會完蛋。深海晶的辭職信一直放在懷裡,我非常期待他炒老闆魷魚的一幕。結果,沒有。她沒有辭職。公司的一切沒有改變,自己也沒有改變。她一直以來,努力地改變,換了衣服,決心要求削減工作職務,失敗了。她推動同事努力工作,洗刷廢材的頹風,剛見到一點成績,長門朱里的事件令一切打回原形。

這份濃重的無力感,失敗感,沮喪感,沒有家人,沒有男友,最終只能尋求毒舌桓星的慰藉。野木亞紀子把都巿女性的孤獨與無奈,寫到了極緻。


無法改變自身的人們


編劇讓深海晶有意無意地,介入根元和花井兩個家庭。憑著女性的溫柔細膩,她紓解了兩個家庭的心結。有趣地,同樣是緩解卻帶來不同效果,她和花井分手,落入了桓星懷裡。這兩個男人是否有所改變呢?沒有。也許在行為上嘗試改變,但性格使然,或被過往的經歷束縛著,始終沒能夠有大進展。

比如以桓生和大哥的關係為例。兩兄弟久違多年的傾情吵架過後,桓星沒有像一般電視劇情那樣,從此和大哥並肩作戰。他只是把大哥送回家裡,回到過往的生活軌道,自己則回到小小的工作室,繼續他的日常生活。他嘗試過作出改變,可惜掙扎過後,回到原點。

劇情推進至第九集,每個角色,無一例外地回到原點。深海晶由第一集開始,已經決意改變,改變服裝,寫下意願。第二、第三、第四⋯⋯一路延伸。桓星也想改變的,大熊先生向他告密,他本來可以揭發該公司的亂帳,卻沒有。花井想改變,想讓朱里改變。朱里想改變,想脫離頹廢生活⋯⋯全部都失敗。

最初幾集深海晶的決意,不過是一點點鹽花,在劇集尾升吸引觀眾追看下集。真正的主旨在第八第九集才浮現——一群想改變但原地踏步地都巿人,無力感極重的都巿人。也難怪觀眾看著會發怒,這幫人在搞甚麼,為甚麼不幹脆點辭職就算呢?大不了回鄉下耕田呀。慢著,換轉是你,你可以這樣嗎。

體會到這份無力感,我才覺得《野獸》比起《逃恥》的層次更加深厚。它未必是最好看的日劇,能掀起一波又一波熱潮。但它所寫的都巿男女,換轉了別的劇集,可能大改特改,首先主角們不會原地踏步,會拼命向前走。過去的習慣因為主角們的相遇而改變得很快,直奔大路,最終幸福美滿。

趕在最後一集前寫這篇筆記,我生怕編劇最後妥協,眾人大團圓。而我幻想的結局,是他們幾個從此分散,保持酒友關係。結局之後我想再寫寫的,抒發個人感受。有些劇集也許不甚討好,帶來的信息卻不容忽視。能看到不一樣的故事,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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