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爆澳門．活死人的萬事得(下午)

日期：
學長純熟地沿著海旁前進，交通暢順巴士疏落，小樓房住宅漸漸取代酒店和擁擠高樓。車廂內播放著70、80年代英文老歌，我幻想小島數十年前，一排又一排的歐式別墾，修士抱著結他三三兩兩彈唱民歌。不真實的幻想和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襯托下，我笑問素來熱愛英文老歌的活死人︰「你車上也放著這種帶子喔。」他指指音響︰「這是我爸的喜好。」

◎氹仔
駛上大橋，我興趣問︰「這是傳說中的澳氹大橋嗎？」活死人搖搖頭︰「這是西灣大橋，澳氹大橋在另一邊。小！澳門總共三條橋連接氹仔，但三條橋都有問題。比如說舊橋(嘉樂庇總督大橋)，很久以前的事就算了。第二條是十幾年前，以中葡友誼名義興建，仍然無法解決交通需求，回歸後再建西灣大橋。可是西灣下層高度不夠，打風落雨上層封閉，下層通道消防車和救護車進去沒辦法轉彎出來，遇緊急事故不知怎辦。西灣大橋下層預留輕軌位置，小！都不知道甚麼時候建，建好交通費太貴，不如坐巴士，有多少澳門人真正會用？」我指著橋面說︰「還好吧，尚算暢順平整，而且挺漂亮的。」活死人一指白色M型橋樑︰「我們常笑它幫M記賣廣告。」略頓︰「其實澳門人一直要求政府建海底隧道，三條橋根本不夠用。可是澳門政府不斷用『海底隧道會淹水』為理由拒絕，小！香港海底隧通車這麼多年，又不見人家淹水？唉，所以說，香港已經很好了！」
穿過大M橋，活死人指著幾座高樓大廈︰「那邊是我家，以前氹仔的高樓大廈只有這些，現在……」車子在迴旋處打轉，指向威尼斯人等金壁輝煌的新穎建築，毫無美感可言，俗氣金色外牆令冬日暖陽不敢投射，大好海景全部遮擋在參差建築之外︰「這些全部是我唸大學這幾年蓋的。」繞過東亞運會場，學長仔細點出哪一個門口沉降、那一段斜坡是沉降後加建︰「這塊地填海之後，閒置時間不足，蓋場館之後不斷沉降，許多地方裂開，最誇張可以看見地基。小！幾十億蓋了個這樣的場館，又不開放給澳門人使用。」我不解為甚麼沒有人抗議︰「小！澳門人，奴才來的，有錢就行。廿三條(維護國家安全法)這麼大的事情，澳門街頭示威的居然是香港人，澳門人默不作聲。所以，香港已經很好了！」
我們在某教堂旁的停車場停車，恰巧有一輛車子離開，我們發現他的車位尚餘個多小時，我們又沒有零錢，學長立即上車，重新泊好。我說︰「真幸運，不用錢可以停將近兩小時。」活死人感概︰「通常好運過後，都有一段長時間霉運。」憂鬱眼鏡背後，落幕笑容如昔，我總覺得他燦爛笑容背後，隱含某種不為人知的內涵，儘管他說只是旁人的錯覺。有如沒有認真體察澳門，總覺得路旁的青銅柵欄、統一而富特色的門牌、橫街窄巷小郵筒，全是葡國的殖民遺產，街巷的歐陸風情令人心礦神怡。然而在地人眼中卻是這樣的境況︰「澳門那邊是萄國政府造的，氹仔本來甚麼都沒有，這些是澳門政府後來建的。」他指著離海邊較遠、兩三層高、不規則排列的老房子，幾間雜貨店掛上特色手信專賣的橫輻。我們在大利來記坐下，他指著馬路對面新式建築︰「那些是新蓋的。」一列正正方方建築，幾間知名連鎖服裝店、一家人流疏落的M記，感覺和尖沙咀柏麗大道一模一樣。「你們來遊玩可能覺得不錯，可是在澳門人眼中，這些沒甚麼。」

◎豬扒包和木糠布甸
豬扒包在他眼中也不是甚麼特別的東西︰「突然間爆紅，好像香港沒有豬扒包，香港人跑來澳門，現在香港每個茶餐廳都在賣。」我說︰「不清楚以前香港有沒有，可是我們去茶餐廳，通常不會特別點豬扒包。奶茶菠羅油西多士比較常吃。豬扒包味道不好？」他答︰「豬扒好吃，新鮮出爐的麵包再難吃也有極限。」雖然他評價不高，但是愚蠢、盲目、大驚小怪是遊客專利，因此我非常本份地點了一個豬扒包，活死人吃豬扒米粉，各一杯熱奶茶。奶茶採到二、三十年前的老舊方式，三份一杯淡奶，一個漏網，一壺熱紅茶，顧客自行撞奶。我第一次在餐廳這樣喝奶茶，覺得挺有趣，奶茶味道也不差，茶香奶味剛好合格。豬扒包比香港連鎖餐廳好吃，可是豬扒調味普通，麵包不過不失，在家裡也可以做到，如果我烹調，會加一些洋蔥，抹大量牛油，或者沾一些豬油。十二元澳幣，不過不失，遊客盲目後埋怨的權利就沒有行使了！
回到木糠布甸小賣店，旁邊有一有趣建築，我指著問︰「這個是……希臘神廟甚麼甚麼柱式加中式屋頂……」活死人答︰「愛奧尼克柱式？」我說︰「隨便啦，反正都是三種而已，回去查書。」難怪我西洋建築史考試只有30幾分。不過這種建築還真有意思，感覺是大颱風過後，原來屋頂被吹毀，旁邊中式建築的瓦頂恰巧吹到上面。從建築架構觀察，很難想像兩者是原生設計，柱和樑接立處並非斗拱，而是新近加工的鋼鐵材料。根據我善忘和懶得寫筆記的個性，該建築物正式名稱早已遺忘，詢問幾位澳門人，出奇地沒有人知道。
在氹仔多繞一圈，看過葡人別墾，走進氹仔歷史博物館避暑。澳門果然是世界上博物館密度最高的地區，幾位警衛伯伯、一個比洗手間還小的記念品販售亭，就是一家博物館。館內很列許多黑白老照片，剛才發現的中西合壁建築物，原來是舊時的氹仔墟，離海邊很近，方便漁民交易。學長指著大利來記附近廟宇，回憶小時候周末和家人租單車嬉遊時光，歲月像爆炸後殘留在腦海的碎片，清理與不清理都有生命危險。

◎路環
再次上車，向路環進發。活死人說連結氹仔和路環的路段，以前只是一道小橋，兩邊都是紅樹林，如今兩旁剩下堆海後的人工瀉湖，不久將來瀉湖上也會出現賭場吧！馬路環山，清靜深幽，樹木茂盛，初春雲厚，十分期待叢林裡跑來一兩頭山豬，撞死了可以即席燒烤。這個荒唐的念頭沒有告訴他，他瀟灑地轉動軚盤，指著遠處建築群落︰「那邊是以前澳門最貴的酒店，背山面海還有網球場。」我羨慕不已︰「假如我有一間房子，也建在海邊，每天吹海風，多好？」學長說︰「海風把家俱侵蝕得差不多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好了！」
不經不覺駛進到黑沙灣，行人路磚塊好像被炸彈擊中一樣，起起伏伏七零八落，好多地方連地基和泥土塌陷。沙灘沒多少沙，目測連五尺寬都沒有，害我全無意欲下車踏沙，怕一下子沉到海裡。活死人說過去暑假黑沙佈滿遊人攤販，去年莫克拉颱風吹襲，沙子捲走一大半，行人路塌陷至今，無人修理。我驚訝︰「在香港早就修了。」在他感嘆澳門不如香港之前我解釋︰「我們考試有一門實用文，專門教學生寫投訴信，修橋補路是最常出現的題目。香港人每逢發現路段維修保養不足，爭相寫投訴信去報館試筆。因為香港沒有一天不修路，同一條路三年內有兩年半在修。」
防波堤邊泊車，旁邊一家歐式風格但大排當氣息的餐廳，盡頭有一間小小的芳濟各堂。這家小教堂看來歷史悠久，中學的主保聖人是聖芳濟各，我被逼對他十分熟悉，昨天在澳門看見的芳濟各塑像，手捧骷髏，奇趣非常，滿心以為這家也是如此。可是此處的芳濟各像十分正常，性感的地中海和殘破長袍，走一圈就走完了。沿著馬路走到一家小廟，活死人說這家廟歷史悠久，當場發揮在台南練成的看廟神功︰「別看它小小一家，可是澳門最有名氣的廟宇，每逢節日都會舞獅祭神。這裡的東簷是甚麼甚麼，西簷又是甚麼甚麼。哎！我忘，反正會看的就知道這家小廟多有特色。」我們各自修了三學分中西建築史，繳交十幾份作業考六次試……果然，今天的學習是為了明天的荒廢……「小時候外婆常帶我來，每逢節日，煙薰得我受不了。」
遠處傳來皮靴齊整的操練聲，原來澳門警察學校就在附近。邊走邊談澳門治安，訴說別後半年學習生涯。暑假他將進入澳門某博物館實習，全靠父親人脈，他希望實習時能夠認識相關人士，畢業後直接任職︰「小！澳門博物館，十年都不請一個人。說穿了現實就是現實，有能力沒人脈，等於沒有能力。你剛才也看到，沒錯，有很多博物館，甚至不知道為甚麼可以存在的博物館都有，可是大多都只有警衛、賓賓，不一定需要專業人士。」我說︰「試試看申請香港的博物館，至少博物館薪水不錯，比我這種半吊子好很多。」學長續說︰「唸研究所之前我也是這麼想，可是進去才發現，外國很多博物館經費緊拙，博物館員工真的因為理想工作，不惜賠錢打工的大有人在。」進入一個地方之前，我們總以為自己了解它，懷著憧憬和希望，努力爭取機會，然而真正踏足，內裡的現實總教人驚訝氣憤沮喪︰「正如你覺得澳門很好，因為你只是旅遊。住久了你就會發現，澳門太少，甚麼都沒有。」
買一盒安德魯葡撻，我望著售貨的外國女性，問活死人︰「不是說安德魯和他老婆鬧翻了？為甚麼還在？」安德魯葡撻的愛情故事，聞名已久，來澳門之前我在台灣已經纏著阿祖打聽，阿祖反應冷淡至極。活死人同樣一臉冷淡︰「新女朋友吧，誰知道？」我問︰「那麼他前妻的店在哪？」從破舊的小店轉彎，活死人說︰「這裡吧。」我大失所望，好像小追星族發現明星真明面一樣。後來問台灣人，才知道安德魯前妻的糕餅店在巿區，也證明澳門特產在澳門人心目中的地位。這是有趣現象，談起當地特色食品，比如豬扒包、葡塔，澳門人大多冷淡對待，不會主動推薦。台南人呢？明明莉莉冰果店和安平豆花一點都不好吃，在香港賣同樣質素的水果冰和豆花一個月內絕對倒店的情況下，台南人仍然不斷推薦︰「我跟你講，沒吃過等於沒來過台南。」
路環走了一圈，躲回車上，咬剛剛新鮮出爐的葡塔，問活死人要不要︰「不用我常吃，味道怎樣？」我笑說︰「好幸福，每天下午茶都能吃就太好了！」那是一種能夠令三歲開始吃蛋塔的香港人畢生難忘的味道。

後記︰當中許多建築物內容有待察考，不日修訂。感謝活死人幫忙校對，真是熱心盡責長情的好男人！

延伸資料︰

留言

張貼留言